寻常、

【剑三·策秀】《归》

        她和众姐妹是在大唐阅兵时遇见他的，威风凛凛的血红战袍，黑色护甲，凌厉的坚定的眼神。一杆长枪，一匹骏马，几乎是在天策军出现的一刹那，连天边的夕阳也成了陪衬。
        而她在成千上万的天策士兵中，一眼就看见了他。明明和旁边人一样的装扮，一样的神色，一样的滔天战意，不知为何，偏是他让她感到可靠而安心。
       “天哪，军爷好帅啊！”
       “此生非军爷不嫁了！”
       “你刚才看见纯阳道长也是这么说的，变得也太快了吧？”
       “你管我！”
          ……
         她一边注视着他，一边过滤耳边姐妹们的吵闹。
        “诶！听说军爷都喜欢医术高明的女子，况且我秀坊姐妹个个姿色非凡，找个军爷夫婿，也未必不可能呀！”
        喜欢医术高明的女子吗？……她悄悄看了看自己正在修炼的冰心诀，默默切成了云裳心经。
        他似有所感，退队时回头一望。她忙低下头，不知为何而手足无措。 那年阅兵之后，秀坊第一懒的秀姑娘不知为何竟勤奋了起来。虽然天资愚钝，却拼了命一般努力。三月功夫，云裳心经已经让大多数姑娘望尘莫及。

        她知道自己会与他重逢的，而命运也确实如此安排。
        他重伤在身，奄奄一息。
        她将他带回秀坊，悉心照料。
        他醒来后道谢：“多谢姑娘相救，大恩无以为报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她心不在焉的理着衣服，脱口而出一句“不如以身相许？”
        说完便被自己恼红了脸。
        他只当是玩笑话，爽朗的笑，“这可不行，我习惯了塞北风雪，怎可让姑娘这般的女子受苦？还是府中女子更适合我。”
        她一阵恍惚，回过神后问道，“军娘？”
        却看见他眼底的欣赏，“对，身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报国之心，当真是大唐之骄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养伤时常与她讲起战场上的威风，她也告诉他江南小事儿的妙趣。
        他走时她十分平静。
       “有事儿来找哥，哥罩你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英气地笑。
       “好。”她也笑答。
        然后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姑娘转身去了前线。

       “妹子，你来这鬼地方做什么？莫不是听信了我的话？可这战场上刀枪无眼，你当是知晓的。”一场大捷后，夜，两人相饮于庭。
        她不答，只是笑。然后陪他饮尽杯中酒，闲扯军中乐事，行为举止几分豪气。
        他醉了，她也是。
        她拿起扇子，在塞北无尽的荒漠中翩然起舞，一舞剑器动四方。
        她放下扇与剑，走到他身边举起酒壶一饮而尽。
       “妹子跳的还是那么好……”
       “我喜欢你，能不能娶我？”月光下，她微红的脸和坚毅的眼神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。她温柔如水，也不缺坚韧决绝。
       “啪”，他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。

       “那个姑娘喜欢你谁不知道，你当真这么晾着人家？”
       “你又不是不知道，”他大着舌头，“这战场从不讲情，若有一天我……怎么能误了她一辈子……她是个好姑娘……”
        她静静站在门外，突然觉得朔方的夜也并不那么冷。这一次，他醉得前所未有的严重。她不言，把半昏半睡的他扶回房间，打来水替他擦洗脸手。他却在她转身之时拉住她的手腕，将她拉入怀中，苦笑“……又梦见你了。”
      “若来年烽火歇，你未嫁……我们便回江南住下吧。”
        她轻轻弯起嘴角，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，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 他们等不到来年了。军令如山，他们被调往潼关。
        史记载，潼关一役，战者二十万余，存者不及八千。天策沦陷。

        千军万马中，他依旧不为所动；红色披风饮血飘扬，愈发俊朗。
        她亦不为所动，站在他身边二十尺内，默默独舞霓裳。直到这方战场只剩下他们二人独面敌军。直到她筋疲力尽，一曲回雪飘摇后，她再无暇顾及身边狼牙兵的武器，再来不及治愈自己身上的伤口。
        她用最后的力气给了他风袖低昂，放弃了名动四方。她以为这样死去，亦是满足——虽不能同生，却可以同死，将军，我于你，无愧。
        却看见他转身冲到自己身旁，替自己挡去身边剑光。
        渊。
        她却再不能挥舞着小扇子救回他了。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。她看见他倒下，在自己面前。
        姑娘轻轻地笑，闭眼开始运功——冥泽。
        现在的体力，加上两秒内心法对心脉的保护。她有五秒时间。
        五秒够她做什么呢？天地低昂，蝶弄足，护着自己离开这战场，然后，孤独一世？
        不对。
        她用三秒为他最后舞了一曲心鼓弦，用一秒在他唇边印下浅浅一吻，最后一秒，她用了蝶弄足。她死在距他三十尺以外的地方。霓裳染血，带走了狼牙兵的攻击和注意。
        她死得面目全非，却心满意足。
        这只来自江南水乡的蝴蝶，凋零在了黄沙漫天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 秀坊来了个甚是帅气的军爷，整日站在码头眺望远方，深夜才归。
        一望就是两个月。
      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，也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来。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，很重要，很重要的事情，或者人。
        后来，他身边多了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子，那个秀秀给他讲江南的趣事，告诉他何处风景甚美，在月下挥舞扇子为他起舞，然后有一天，她羞涩地在月下红着脸说“军爷，我喜欢你。我可以嫁给你吗？”
        这一切都熟悉的过分，仿佛前世经历过一般。
        他一阵恍惚，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 婚礼盛大而热闹。
        新婚夜。看着活泼而可爱的新娘，卸下戎装的军爷心里钝炖地疼。
        他似有所感般走到窗边，望向北方的天空。黑沉的夜幕中，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明艳的江南女子。他不认得她，只看见她舞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圈儿，哦，是心鼓弦——救治一个重伤的队友。然后，感时曲终，她停止了剑舞，转身，在夜幕中渐行渐远。
        她一直是笑着的，笑容带着塞北的爽朗和江南的温婉。笑得他心里发酸。
        他的新娘坐在桌边晃着脚吃东西，开心地说着话：“军爷，你知道吗？前年，我们秀坊出了位好厉害的姐姐。听说她本来修着冰心诀，嫌云裳心经太麻烦。可后来忽然切换了心法，，医术在坊内也是顶尖了，只用了三年修习呢！”
       “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去了塞北，听说是为了心爱的男子。”
       “后来呢？”他忍不住问。
       “后来啊，潼关一役，她再没有回来。”
       “……睡吧。”他安慰地拍了拍新娘的头，转身关上了窗。

        他归了江南水乡缠绵。
        她归了塞北万里黄沙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end
【剧情需要，如与实情有出入，你打我啊~】